自 述

光阴荏苒，弹指间已逾廿四个春秋（指1980年研究生毕业以来，编者注），往昔如昨，历历可数。然而，其间人情风物迥然而异，悲欣浮沉已成过客。检点平生，每愧光阴虚度，其间，亦曾投世事以热忱，欲展宏志于绘事，也曾向往岭上白云，徜徉于林麓清流间。不觉在犹豫徘徊中，光阴从指缝间流逝了，且随着光阴的流逝，人亦变得疏懒起来。往昔那“惟日孜孜，不敢逸豫”也一阵风似地渺无迹踪。魏源有言：“壮士惜年，贤人惜日，圣人惜时。”每读其语，心生愧焉。所幸者，在脱却了社会生活中的角色之行套以后，从旁变成观戏人，也算体察了人生的悲喜，洞晓了人的情性，对人性终于闹了个明白。虽未能“忙世人之所闲”，“闲世人之所忙”，然“一箪食，一瓢饮，在陋巷”亦能自得其乐。更况数十年来，执教讲坛，朝夕与艺术学子同处，竭精致诚，不倦诲人，看着一批批后生之成材，欣然自慰，也算得未虚度时光了。

学生问我何为艺术？答曰：艺术即人生，艺术即阅历，其阅历愈博深，其艺术愈深刻。又问：何为艺术家？答曰：艺术家就是有着深广阅历之人，而这阅历，孕育了艺术之本体，故凡艺术家必须讲真话、讲实话，不能作伪。正如明季都穆所言：“但写真情与实境，任它埋没与流传。”即会于此，自觉数十年也便未曾虚度了。故于治艺与讲授艺术，我只讲真话，不欲作伪，因惟天不容作伪。至于才气技艺，是在其后矣，倘语焉不真，才愈大、技愈高，则去艺愈远。

为艺者，三十岁是才气的较量，四十岁是技艺的较量，五十岁是学养的较量，六十岁后便是人性的较量了。试观古今中外，能永传于后世之艺术的巨擘，皆是具真实人性的人，凡在人性上作伪之人，皆随泥沙被历史的洪流淘汰了。清人沈德潜在论诗时，说过这样几句话：“有第一等襟抱，第一等学识，斯有第一等真诗。”这襟抱，这学识，皆源于真实的人性。于沈君的话后，再缀一语，“斯有第一等真画”便是绘画艺术的真谛了。　　

2004.10.3

少文于锲梦斋